江海难平

【嘎龙|18:27】Y大校园怪谈

Y大校园怪谈

Y大流传着许多灵异怪谈。

医学院的人体器官模型会半夜出来寻找新鲜的内脏。

三楼厕所的镜子会出现血字和血手印。

空荡荡的音乐教室却传来诡异的钢琴声。

含冤而死的女学生化作长发厉鬼游荡在废弃教学楼里。

……

一切的都表明着Y大这所学校并不简单。

个屁咧。

01

位于六楼坐北朝南的办公室里阳光明亮,绿植清新,但房间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愁容惨淡。

郑云龙坐在会议桌的主座上,双眼变成了两把菜刀,满脸脏话写着“老子他妈的真的好困能不能放我回去睡觉”,但是对面的黄子弘凡还在唾沫横飞地鬼哭狼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后天就是纳新日了大家能不能想点办法啊!我们灵异社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不想搬去那个破B22,又远又偏连空调都没有!你们也不想搬吧?所以能不能赶紧想想办法!啊?大龙哥!作为社长你支点招啊!”

“就跟之前一样,”郑云龙给他吵得太阳穴直跳,“搞个事儿,让鹤儿登小号上学校论坛编点故事,再把以前的社刊发一发不就完事儿了吗?”

“没梗了啊!”策划部部长张超满脸凄苦,“器官模型原来还能搬一搬,现在老师直接都锁进玻璃柜里了打不开,音乐教室的锁也换了,之前咱们偷偷配的钥匙不就没用了吗?”

副部长梁朋杰点头附和,“是的,血字儿都不知道还能写什么,写多了大家都不怕了,上次写了个‘看到这行字的人期末考挂全科’还有人在下面留言和我对骂。”

“扮鬼就更别提了!”黄子弘凡两分钟没发言十分不适,“非得扮女鬼,那头发长的往脸上一套啥也看不到,上次超儿哐一下撞门上了,嚯!那大一扇玻璃门,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郑云龙看着张超,眼中满是同情,“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是门没缓过来,到现在还关不紧呢。”财务部部长方书剑心疼地捂住胸口。

“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郑云龙悔到吐酸水,为什么自己当时大一不好好参加社团活动,到了大二为了凑社团实践的学分,信了那个肖杰的鬼话加入这个据说“很好混”的灵异社。结果一开学肖杰潇洒地在“下任社长”那一栏填了他郑云龙的名字,拍拍屁股走了人留下这么一烂摊子给他。他怒气冲冲打电话过去质问的时肖杰正在热火朝天地收拾毕业行李,“就你一个大二的,其他那几个大一小屁孩儿哪扛得了事儿?坚持一年,学分到手,加油!相信哥,这世界上撞鬼的几率比撞上真爱的几率大!”

于是郑云龙不得不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这几个小孩,一社会大好男青年硬是被培养出了母性气质。

要说这灵异社曾经也辉煌过,鼎盛时期甚至能够和学生会,外研社三分天下。那时适逢Y大建新校区挖到古墓,学校里隔三差五就有灵异事件发生,流言四起众说纷纭,各位大佬联手创办了灵异社,探秘分析,考古摸金,还留下了《梅溪湖水怪》《一条摇粒绒》《谁的影子在舞》等多部风靡校园的同题材小说作品,惊悚中透着煽情,煽情中带着色情,看得人的小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

好景不长,随着灵异事件越来越少,创社大佬们纷纷毕业,灵异社也难逃“一代不如一代”的命运,这些年已经沦落到社员们自己装神弄鬼自导自演的地步,社刊划了一大半的版面给了恐怖耽美,最近读者投诉男主过于自恋,宣传部部长高天鹤气得直翻白眼。

而目前十万火急的是招新。灵异社人丁凋零,再霸占着风水宝地属于资源浪费。社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灵异社后天完成不了50人的最低招新指标,就要全社搬到B22那间最小的活动室去。

谁搬谁是狗。

为了不当狗,灵异社召开全体(7人)会议,气氛凝重,进展为零。

“大龙哥,要不……”蔡程昱欲言又止。

“说!”磨磨唧唧烦不烦。

“要不你出卖色相吧!你打扮得贼帅往那儿一站,再用你唱《偿还》的眼神一扫,绝对好多妹子二话不说就交报名费!”

郑云龙长眉一挑,刚要拿空调遥控砸他,高天鹤先炸了,“我龙哥天人之姿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儿!寡廉鲜耻!”

“那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那也不行!”

“好了好了别吵了,”郑云龙拍拍手打断,“听我说。”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六双眼睛巴巴地望着郑云龙。

“后天就定考古主题。黄子你们抓紧排个相声,蔡蔡你挑几首歌,怎么辟邪怎么来。鹤儿,海报文案设计一下,明天印出来。主持队的仝卓你们谁认识?借过来,好用。”

“那你呢?”

“秘密。”郑云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散会。”

 

02

社团纳新就是百团大战。新生入学之日,便是各大社团吸收养分之时,弄得好的话不但能捞来为数可观的免费劳力,连这一年的经费都解决了。放眼望去,那些从两列排开的摊位后冒出来幽光都像是来自青楼门口一笑掉墙粉的老鸨。

但灵异社的老鸨们好像出了点问题。

“所以为什么不行?”郑云龙表示不服,把衣袍抖了三抖,“不像吗?”

“像!太他妈像了!”蔡程昱和张超两脸崩溃,“但没有人想看帅哥cos三星堆啊!”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郑云龙的方案是他本人cos三星堆,虽然效果逼真到堪比文物复活让人爆出一句“总有一天”,但他妈还不如穿件衬衫上台唱歌。

郑云龙据理力争,逻辑严谨,“为什么?我们又不是歌唱社?光唱歌不能体现我们的特色。”

“大龙哥啊!谁会加一个cos三星堆的社团啊!你非要乱用脸吗?你cos一个吸血鬼不好吗?”

我以为是分中西的。郑云龙挠挠鼻子,讪讪地笑了下。

“哥,就剩半个小时清场了……”蔡程昱捏着报名纸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死活就差一个。”

“一个还不好办啊?”

“没人来啊,卡这儿不动了。”

“等等等再等蔡程昱都凉了!”郑云龙恨铁不成钢。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张张胖瘦扁圆的脸,寻找出手的目标。

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目光。

温柔的,滚烫的。短促的,绵长的。

似是不经意间,又像是等待已久。

我一定见过他。郑云龙恍惚间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那人面前,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抓在了那人的手腕上。

“同学?同学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手腕的主人轻声问。

“不好意思,”郑云龙松开手,指尖残留温度,想起来正事,“我是想问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灵异社啊?”

阿云嘎问,“灵异社是干嘛的?”

“Y大的怪谈听说过吧?我们社就是负责探索这些灵异事件,接近超自然力量!”郑云龙的本领之一就是把很多瞎扯淡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不信都不行。

“哦,那还挺神奇的。”

但你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呀。

“所以来吗?”郑云龙的大眼睛写满了真诚,“同学,我一看你就觉得你的气质特别适合探险。”

阿云嘎微微皱了皱眉,面露难色道,“可是我已经大三了啊。”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我的意思是,大三的我们也收的,大学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多留下一点回忆啊。”

眼见得阿云嘎还不松口,郑云龙突然想起蔡程昱的话,他心中播放起“你可以去找新的恋情,也可以不留一点音讯”,一双明眸波光荡漾,流转千愁,抓起阿云嘎的手臂摇啊摇,“学长,求你了。”

“诶!怎么了!”阿云嘎见他这副模样没来由心软成棉花,“我加入!”

郑云龙收起泪眼露出见牙不见眼招牌乖巧猫猫笑。“好,快来填表!”拉着人就往摊位走。蔡程昱忙不迭地递笔递纸,兴奋地抖腿,“好好好!欢迎同学加入!签了这份报名表,从此就是我们灵异社的人了!”

阿云嘎落笔签下劲健潇洒的三个字墨水洇开白纸。

“阿云嘎。”郑云龙的舌尖绕过这个名字,“你是少数民族?”

“对,蒙古族。”

郑云龙想多问他一些什么,但社联部的干事过来催着拆棚子收桌椅,不得不先干手头的活儿,和阿云嘎说了几句就告了别。

“龙哥你太牛了!你怎么拉到的?我也想学!”蔡程昱两眼放着小星星,一边叠着凳子一边不停地问。

郑云龙想起刚才那一幕,脸上一热,耳根染了晚霞,扔下一句话就迈开长腿匆匆离去。

“寡廉鲜耻。”

蔡程昱:?

 

03

太爽了!

在阿云嘎加入社团两个月后,郑云龙的真实想法如上。

他现在特别理解为什么当时肖杰非要拉自己入伙,年纪大点就是稳重靠谱。阿云嘎把其他新生管理得服服帖帖,在哪儿都吃的开,虽然是新人,但除了郑云龙老的小的都喊他一声嘎子哥。出谋划策搞团建不说,最重要的是还能替郑云龙参加每月一次比姨妈准时也比姨妈令人烦躁的社长大会并主动承担了写会议报告的活儿。

有些干事爱嚼是非的背后说感觉阿云嘎才更像社长,郑云龙一点也不在意,这两个月以来随着他对阿云嘎的了解渐渐加深,他发现好像就没有阿云嘎不会的东西。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阿云嘎当做免费劳动力。(很喜欢和阿云嘎相处)

比如现在,他正陪着阿云嘎一起加班整理文件。办公室的白炽灯已经从总闸处关闭,他们点的是自己买的台灯。两人并肩伏案,光线昏黄,空气静默,偶尔的一两句交谈,絮絮如庭间落雪。

灯光泼了阿云嘎一身,明灭之间投出温柔的轮廓。郑云龙静静看着,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幽暗摇曳的,只除了阿云嘎。

似乎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

似乎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不知为何,阿云嘎总让他想到遥远的时间,倒不是说他有距离感,而是这个人的身上有很多很漫长的东西,像飘飞的蒲公英种子落在土地上,却长出来茂密而坚实的森林。

“呼——”阿云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满意地合上电脑,转过身来看他,“终于搞完啦~大龙,我们回去吧。”

郑云龙按灭了灯。

更深露重,两人乘夜而归。

“今晚没有月亮,不过星星很多。”郑云龙仰着头,望着夜空。

“那真是不巧啊。”阿云嘎说。

“不会啊,”郑云龙的声音温柔平静,风过湖面,“我喜欢星星。”

“星星并没有太阳或者月亮耀眼,不是吗?”

“可是晚上没有太阳,月亮也不一定每天都出来,”不过是偶然语及的闲聊,郑云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为了星星辩护。

“很多时候就会像今晚这样,你瞧,”他看向天空又看向阿云嘎,执拗地用眼睛盛了星星给阿云嘎看,“满天星斗,就是所有的光了。”

阿云嘎心想真是神奇,天上地下居然同时流淌着两条银河。他的身影被纳入银河中央,连光都无法逃离。

开玩笑,他才不想逃离。他只想像个酒鬼一样烂醉在这里,不管第二天太阳会不会升起。

“我知道,星星是不一样的,”他郑重得近乎宣誓了,“我也喜欢星星。”

“我倒觉得你这种人天生就是太阳,”郑云龙笑了,一笑起来风摇云动,“站在哪里都是中心,吸引其他行星围着你转。”郑云龙说着就在空旷无人的校道上转了一圈,反正除了阿云嘎也无人瞧见,树叶都不准笑他。一句撒娇般的埋怨没有意识地滑出唇畔,“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上学。”

太可爱了。阿云嘎的心悄悄地捂住了自己。忍不住逗道,“那你有没有围着我转呀?”

什么意思啊?郑云龙被他问得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露出一副懵懵的表情,像一只没有睡醒的大猫。

    “可能是为了遇到星星吧,”没听见郑云龙的回答,阿云嘎于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星星本来也是太阳啊。考试考过哒,都是恒星,因为距离太远了所以看着就是星星了。”

“哟哟哟,学得还挺扎实啊!”

“这是常识好不好?”

如果不遇见星星,太阳再耀眼也是独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另一颗恒星正以光速赶往你所在的星系,日夜兼程。

 

04

日子久了,灵异社的吃瓜群众终于觉得这俩男的有一腿,这一腿还很粗。一个个八卦之灵熊熊燃烧,几颗脑袋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

-你们觉不觉得嘎子哥和大龙哥有事儿?

-什么事儿?

-好事儿啊!

-靠!太觉得了!

-上次我进门看见嘎子哥刚想打招呼,嘎子哥马上示意我闭嘴,口型跟我说“大龙在睡觉”。我才发现大龙哥也在,但他睡在哪里你们知道吗?腿上啊!不是他自己的腿上!是嘎子哥的大腿上啊!

-上上次也是,我和嘎子哥在办公室工作,准确的说嘎子哥是帮大龙哥工作,大龙哥带了自己做的便当来吃,就做了他和嘎子哥两份,明明我也在好吗!

-你还能待得下去我也是佩服你,我绝对不会和这俩人单独在一起,那种五千瓦高光时刻照亮你的多余谁尴尬谁知道!

-所以你们为什么才发现?我嗑这一对已经很久了。看着嘎子哥平时和颜悦色的,我那天就是一激动挂大龙哥身上了,嘎子哥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冷得我以为空调坏了,我呲溜一下就爬了下来堪比世界上最灵敏的猴子!

-有事!

-有事!

-有事!

-有事!

-要不要去问问?

-谁去?我不敢。

-我也不敢。

-一起问?

-可以,不过咱得计划一下。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计划出来,一个消息让整个灵异社炸了锅:

时隔多年,灵异事件又再一次降临在Y大校园。

先是一条帖子爆出7号光能物理实验室晚上传来凄厉的猫叫,先以为是有哪只可怜的小家伙被不小心关在了里面,结果开了门一找整个实验室根本连一根猫毛都没有,而怖人的是在找的时候,那一声声凄惨的猫叫一声都没有停歇。

Y大学生的朋友圈一滑下来全部在说这件事,惊恐的,揣测的,质疑的,兴奋的,想要退学的,一时间人心惶惶,连老师教授都开始议论。

学校本来以为又是哪个学生的恶作剧,派了警卫看守实验室的门,前两晚平安无事,第三天警卫一脸惨白地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表示不敢再继续看守,昨天零点一过,猫叫又如约而至,一声两声三声,有节奏地叫,一声比一声尖利恐怖。

廖校的头发都要掉光了,“所以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警卫说建议兴坛作法请这位赶紧走。

作法是不可能作法的,这不就是变相承认真的有鬼吗?学校封锁了整栋物理实验楼,禁止全校师生公开谈论此事。

但这世间之事,存在就是存在,即使不说每个人也心知肚明,即便是十条禁令都挡不住悠悠之口,民间对灵异社再次出山的呼声愈发高涨,也就有了此时此刻灵异社众人再一次坐在了会议桌前。

与上次不同的是,主位上多了一个阿云嘎。

“所以,这次的事儿真不是你们弄的?”郑云龙问。

“原来,之前的事儿都是你们弄的?”阿云嘎问。

“咳咳咳!”郑云龙清清嗓子,“这不重要。”

“真不是。”方书剑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策划过这些活动了,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属于我们的光辉时刻到了!灵异社终将在我们这一届手中振兴!”蔡程昱慷慨激昂,恨不得即刻冲向战场。

“那,你们的意思是,咱们去?”郑云龙右手叩着光滑的实木桌面,阿云嘎的视线却停在他颤动的右手上。

“去!当然要去!”黄子弘凡热烈响应,“现在都盯着我们灵异社呢,这时候当缩头乌龟咱们就真的是夕阳社团了!”

“没错,灵异社代表着不平凡。”高天鹤赞同道。

“我觉得是不是不太安全……”

“害,”张超说,“那猫到现在也没伤过人,说不定背后正有什么隐情等着我们去挖掘呢。”

“这样吧,举手表决,”郑云龙作最后挣扎,“同意去的举手。”

唰唰唰唰唰唰唰举起七只手。

嗯?七只?

郑云龙震惊地看着阿云嘎,不敢相信阿云嘎居然没有站在他这边,神情恍若撞见对象出轨了六个人。

阿云嘎被他盯着也有点不自然,但还是给了解释,“我觉得大家说得有道理,而且都是为了我们社的前途啊。对吧?”说完又补充道,“大龙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吧,这样我们八个人也方便结伴。”阿云嘎放软了语调,“你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吧总有些害怕。”

郑云龙化作流泪猫猫头,他娘的我也怕啊!!!

 

05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灵异社很好混,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郑云龙倚在物理实验楼下的柱子上,一身零落清愁,第八百零二次想要暴打肖杰。没钱就不要嫖妓,怕鬼的人不要沾灵异,

距离上一次猫叫出现已经过了三天,根据之前的规律,今晚零点一过猫叫就会再次出现。灵异社一个小时前就在楼下集合了。

“好!零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准备出发!”

经过半个小时的总结陈词,蔡程昱一声令下。

“等等!”

“龙哥你不是要打退堂鼓吧?”

“不是,我发点东西。”说着郑云龙从身后掏出一个蛇皮袋,挨个给他们发黄纸符、铜钱和朱砂串儿,一袋子里全都是民间辟邪法宝。

“大龙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阿云嘎哭笑不得,“你还带了什么?”

“还有一把祖传桃木剑,不过你们想都不要想,这个是我自己的。”郑云龙紧紧把袋子抱在胸口,生怕有人抢似的。

“你怎么不把门口那俩石狮子揣上?”

“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云嘎笑,伸手示意众人,“走吧,该进去了。”

大家塞好黄纸符和铜钱,套上朱砂串,翻身避开拉起的黑黄色警戒线,鱼贯进入,郑云龙走在最后,浑身的毛孔都散发着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处在炸毛边缘。

忽然手掌传来暖意,一股雄劲的力量从手沿着胳膊往上走,贯穿它四肢百骸。阿云嘎牵起他的手,十指交缠,扯都扯不开。低沉的声温柔却有力地传来,“怕的话就抓紧我。”

郑云龙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觉得自己怕鬼有什么丢人,而是……哎呀。

不过特殊情况牵紧一点也没有关系吧,黑灯瞎火也看不到脸红得烫熟。郑云龙想,轻轻嗯了一声,把手指扣得更紧。

黑暗像一双巨手将他们合在掌中,除了前方手电筒劈开的一条光路,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光。

“喵———”

那叫声果然如传言般瘆人,像一只巨大的猫爪的指甲划过黑板。初夏的夜晚即使是子夜时分也不算冷,但众人身上都是一凛。

第一声猫叫开始。

所有的未知,已经等待多时。

06

“就是这儿了。”张超把手电扫向头顶,对准了门牌:【(光能)物理实验室】,许久没人打扫,其他实验室的门牌都落满了浮灰,只有这一间的门牌还亮洁如新。

“鹤鹤他们呢?”郑云龙才发现他们一行人只剩了他,阿云嘎,张超,蔡程昱四个了。

“哦,黄子吓得膀胱出问题要找厕所,再不去他说就要尿裤子了,但我们只有两个强光手电,就让他们陪着一起去了。”

“我怎么对这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

“切,”蔡程昱翻了个白眼,“你和嘎子哥在后面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哪有心思管我们。”

“锁了。”阿云嘎握住门把手左右都转了两下,纹丝不动。

“要不超儿你试试能不能撞开?”蔡程昱提议。

“你给我把嘴闭上。”

喵———!喵——!

第二次,两声,是引诱,还是催促。

四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打怵。郑云龙刚想说要不就算了吧。

咔哒。门自己开了。

门外仍是一篇黑暗,月光从实验室另一边照出来,影影绰绰地在地上拉出四道人影,和一道猫影。

可是猫在哪里?

“超儿,你的手为什么是红色的啊……”郑云龙脸色煞白地指着张超的手,刚才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在月光下,只见张超满手鲜红,像是染上了某种从动脉中放出来的粘稠液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血!是血!”

“快跑!!!!!”

两声惨叫穿透云霄,惊飞树间栖鸟。

郑云龙也想跑,但腿怎么都使不上力。骨髓里透出的寒意蛇一样缠着他,他唯一能做出的动作就是去找阿云嘎。阿云嘎?阿云嘎!阿云嘎在哪里!

他慌得汗如瀑布,刹那间数道水痕蜿蜒而下,从额角到脖颈滑出绝望的线路。他想喊阿云嘎的名字却觉得喉咙咽了一把沙子,干涩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推着他的腰往前走,把他推进那扇自己打开的门里。

“砰!”门关上了。

空中倏忽闪烁六个光斑,像是六团萤火,徐徐降落在地面上变成了六只黑猫,六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你,那场面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像是有人给它们下达了指令,它们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再一同向郑云龙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都给老子去死啊!!”郑云龙绝望地抄起桃木剑,闭上眼就是一阵乱挥。

“大龙,大龙别怕!”阿云嘎拉着他牛仔外套的后襟,把惊慌失措的大猫搂进自己怀里。“我在呢,我在呢!”

郑云龙根本不明白突然消失的阿云嘎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想到的是阿云嘎没事真的太好了,下一瞬间他就想到阿云嘎马上就要和他一起完蛋了。太惨了,这什么苦命鸳鸯。他把脸埋进阿云嘎的颈窝,哽咽得沙哑,“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你不要来找我就好了!”

阿云嘎听到这句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把他箍得喘不过气来,“我当然要找你,而且我每次都找得到你。”

“嘎子,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玩意儿真的能用剑砍死吗?”T宝花了299买的到底有没有用啊?

“当然不能啊。”阿云嘎捏捏他的鼻子,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鼻涕泡,配上郑云龙湿红潮肿的眼眶,又可怜又滑稽。

“你那个没用的,试试我这个。”阿云嘎翻开手掌,赫然跃动着一株青色的火焰,只见他扬手向黑猫扫去,六只黑猫顷刻间便化成了飞烟。

!!!

“你、你你?”郑云龙瞪着阿云嘎,状若痴呆。他该说啥?你好牛逼?你咋整的?你是不是人?你到底想干嘛?

喵,喵,喵。

第三次猫叫,这三声不同于之前的撕心裂肺,更像是百转千回的思念化作缠绵呼唤。一只黄白相间的猫从阴影中走出,一张口说的还是人话,“差不多得了阿云嘎,骚什么骚?”

阿云嘎不置可否,一压眉头遍布寒霜,“谁准你吓他的?”

“害,想打个招呼嘛!”那猫倒也不怕,甚至还发起了脾气,“那好歹是我身上六百根毛变得吧?你说烧就烧真的很过分馁!”

“你活该。”

“不是,”郑云龙听着一人一猫的无障碍通话还在怀疑人生,但他一贯是非常会抓重点的,“你俩认识啊?”

“认识。”阿云嘎说,“我们都认识。”

“我们?”

“对,你和我。”

“嘎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郑云龙从来没见过阿云嘎露出那种既甜蜜又痛苦的神色,像是被粘了糖的蜜蜂蛰在心口。

“它是胖子,珠灵兽。”

“我是阿云嘎,你的爱人。”

阿云嘎的脸在郑云龙的瞳仁中放大,直到嘴唇上烙下一往情深的吻。

“该想起来了,大龙。”

屋内的灯下一瞬间爆炸一样亮了起来。

07

不,不是灯。是银白色的光幕如画卷徐徐展开,每一帧画面上都有他,或喜或怒,或泣或嗔,年少的,年老的,成功的,失意的,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长袍,有的身处高楼庙宇,有的位于破屋低檐。不变的是每一个他的身边都有一个男人,长着和阿云嘎一模一样的脸。

画面最终停止在一片绵亘无际的沙滩上,银沙碧海,明月高悬。两个少年浮在海浪中央,身着一黑一蓝两袭长袍,上面绣满了云纹。他们一手牵着彼此,一手握在七星剑的剑尖上,两注血流汇进剑身的两条凹槽,最后合流进剑柄,镶在剑柄上的碧血琉璃珠随着血流的涌入从珠身开始裂出红丝,慢慢地红色扩散到整颗珠子,最后凝成一颗深沉的血珠,像针尖刺破手指,像玫瑰绽于夕阳。

血铸魂契,灵珠方成。

一千年前,云梦大陆。

驱魔师与恶魔的斗争达到巅峰,长达数百年的战乱让三界民不聊生,山河涂炭。恶斗多年,两方都不愿意先收手,偏偏双方势均力敌,战争眼看是永无止境。平衡打破在驱魔师界的首席驱魔师阿云嘎找到了与他最为契合的魔灵郑云龙签订了珠契。魔灵是驱魔师的得力助手也是灵魂伴侣,他们为驱魔师指引目标,与驱魔师并肩作战。

每一个驱魔师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魔灵,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个,但是魂契只能签订一次。换言之,很多人遇不到自己的魔灵,很多人认错了却无法修改。有魔灵的驱魔师的战斗力倍于没有魔灵的十个量级。

而找到命中注定的魔灵只在传说里出现过。

珠契是魂契的最高形式,将两人的血凝入碧血琉璃珠中,合则珠成,败则珠殒。珠成,碧血琉璃珠即变为转灵珠,没有人知道转灵珠的作用是什么,因为没有人见到过。

阿云嘎和郑云龙相识于驱魔师学院,相知,相恋,相守,命运告诉他们:你们就是注定的那一对。

从此他们成为传说,率领着驱魔师的军队血洗魔界,恶魔节节败退,分崩离析。九百年前一役,驱魔师获得了全面的胜利。

而郑云龙也遭到了来自恶魔濒死的暗算。恶魔的领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噬魂咒送进了郑云龙的身体。阿云嘎疯了一般全大陆求医问药而一无所获,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的灵力一天天衰弱,直到灵力耗尽的那一天。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转灵珠的秘密将会永远埋藏下去。每一颗转灵珠里都有一只珠灵,阿云嘎和郑云龙的这颗住着的是一只猫。这只叫胖子的珠灵说,有一个办法能保郑云龙一命,即让郑云龙带着转灵珠和阿云嘎一起进入轮回之界,经九世轮回,历九世遗憾,才能抵消噬魂咒的怨诅。胖子说:“但前提是你们一定要找到彼此,如果在某一世结束之前你们还没有相遇,那真的就无力回天了。”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噬魂咒的威力如此霸道,郑云龙每轮回一世都会丧失前世的记忆,但阿云嘎不会。

阿云嘎的记忆是累积的,他要在九世轮回中一次次遇见郑云龙,爱上郑云龙,然后得到一个不圆满的结局。

这是一场以九生九世来计时的阿兹海默。

 

“大龙,我们一起度过九生九世的人间遗憾。 ”阿云嘎的声音穿过几百年的岁月,来到郑云龙的耳畔。

“第一世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妻子。”

“第二世我们立场不同,两军对垒,兵刃相向。”

“第三世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第四世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缠绵病榻。”

“第五世我们在一起,却遭世人反对,口诛笔伐。”

“第六世我们之间横亘着家族仇恨。”

“第七世山川相隔,一转身便一生未见。”

“第八世走到一起却理想受挫,壮志难酬。”

“第九世,我差点找不到你了。”阿云嘎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大龙,我差一点点,就放弃了。”

郑云龙的心被扯得稀巴烂,他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忘记,让阿云嘎独自承受这么身重彻骨的孤寂。

“第八世的时候你和我说,如果下一世找不到你,就忘了你吧。”阿云嘎笑得苦涩。“后来我遇上一个梦魔,功力不浅。梦里会出现人们内心最想得到的东西。他说他看过了各种各样衣冠楚楚的人为了钱,名声,女人,褪尽皮囊丑态毕露。而我的梦里……”

阿云嘎的指腹划过郑云龙的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翩飞。

“只有这双眼睛。”

现在梦里的那双眼睛泪意奔涌。


郑云龙问:“我们每一世都相爱吗?”

“我们每一世都相爱。”

每一次,都不过是久别重逢。

“现在是第十世了。”

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顺境逆境我们都走过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我们克服不了的。

上天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就像一千年前结成魂契时,他们用牙齿咬破对方的嘴唇,亲吻,亲吻,亲吻。

交换唾液与血液,从你你我不分。

往后的千百年,再也不分。


 08

“那其他人去哪里了?”

“暂时被我送到异空间去了,明天就说大家各自跑散了。”

“干嘛要搞什么凄厉猫叫?”

“我跟胖子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这一世太怕鬼了,得给你一点心理基础。”

“张超手上的血呢?”

“啥血啊,那门上写的红字掉漆,他自己吓自己。”

“那这事儿到底怎么收场啊?”

“跟高天鹤说,这次的社刊我来写。”

“你写什么?”

“写一个驱魔师和猫找三星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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